第236章 杀阵

    此刻，杨语嫣无力再战，纵然她还有底牌，但不想在这种场景使用。
    虚云说得对，他们是同一类人，有些法门，是见不得光的。
    一旦施展出来，全场只能她一个人活着。
    而道场之内，不但有实力雄厚的虚云，还有祛秽司等人，加上宫代容，她可没把握将这些人全部抹杀。
    故而摆出一副痛心疾苦，落败了。
    宫代容一脸严肃说道：“杨姑娘退后罢，纵然斩妖除魔是我辈修士职责，但你已经尽力了。”
    “宫代容，与我对敌，还敢如此分神？”虚云淡淡一句。
    妖僧再次高举手臂，身后的黑云向中间聚拢，凝成了巨掌模样，就要拍落。
    宫代容不再管杨语嫣，她只是瞥了柳心阳一眼，道：
    “女儿，瞧清楚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空念仙剑。”
    宫代容身后的修士齐声发出同一个音节：
    “聚。”
    阵法中，人变成了一个个明亮的光源，光线笔直游走，形成了八角芒星的图案。
    阵法中央，无数扭曲的光线开始生长，编织成明亮耀目的崭新人形。
    这是虚构而成的、明光煌煌的人。
    他足有数十丈高，脚踏虚空，俯瞰大地，与宫代容一起，掐出了空念剑的剑诀。
    这不是神花阵那般围困他人的阵法。
    这是真正的杀阵！
    它汇聚了所有施法者的力量，又超越了在场之人力量的总和，剑还未递出，低垂的云海已率先向两侧排荡。
    杀阵上的空念剑斩出。
    雪白的剑光以扫荡寰宇之势吞没了一切。
    剑光落尽。
    雨水重新砸落地面。
    柳心阳一辈子也忘不了方才的场景。
    巨舟般的空念剑跨越天地，如虹贯空，撕裂了虚云天怒般的魔掌。
    之后，虚云的护体魔气也支离破碎，高大如魔神的身躯在吞天剑光中只是一道细长暗影，支撑了片刻后，立刻灰飞烟灭。
    最后，落在地上的，只剩一袭残破斑驳的僧袍。
    法阵之上的修士们长舒口气。
    双头妖僧的铜墙铁壁之身，在剑法之镇最高明的空念剑面前，也只是一块随手就能拍烂的豆腐而已。
    柳心阳见识了这样的剑，心驰神往。
    可她发现，宫代容依旧神色沉凝，没有放松片刻。
    柳心阳这才发现，虚云虽被斩死，身后魔气却未弥散，反而越聚越浓，如有实质，它们绞动在一起，宛若群蟒交媾时相互摩擦的黑鳞，更伴有海兽夜鸣般的凄厉啼叫。
    “你们退后！”
    宫代容神色突变，厉声叱道。
    那些修士们不明所以，还未来得及迈步，身形便被一股飓风吹散。
    不单单是他们，就连一边的祛秽司都被吹飞，如同鹅毛一般，胡乱飞散。
    滚滚黑云之中，一道乌白相间的气飘出，钻入了地上残破不堪的僧袍，干瘪的僧袍重新帆鼓，钻入其中的黑气已凝为血肉，舒展出头颅与四肢，赫然就是那妖僧虚云。
    他竟死而复生了！
    不仅是他，先前被杨语嫣炸掉的鸿远禅师也重获新生，鸿远禅师摆弄着舌头，心有余悸道：
    “那个姓杨的贱皮子下手真重啊，差点就去见佛祖了。”
    “这，这怎么可能？”
    宫代容不可置信，她是眼睁睁看着虚云形神俱灭的！
    “大招寺有一言流传甚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可贫僧走遍天南地北，也没在世上寻到地狱，妖有地狱，名为最高海，可人呢？千年以来，长寿之人不算少见，可也没见哪位大能轮回转世啊。”
    “即便是绝世妖孽无相红魔亦是如此。”
    说出这句话后，虚云的目光落在李火元身上，脸上浮现不明笑意。
    李火元只感觉后背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到后脑壳。
    他自然知道虚云在说什么、。
    但绝不会承认。
    这也就是他根本无力抵抗虚云，否则肯定会将他的嘴撕烂！
    接着，虚云双手负后，不由长叹一声，道：“若地狱即是空，以空对空，只能证得虚妄，求得虚空，如何能够成佛？”
    宫代容凝视着他身后浓重如铁水的黑气，明白了什么，骇然道：
    “所以你生造了一个地狱？”
    “雏形而已。”
    虚云立于虚空之中，显露出魔佛般的风采气度，他平静地看着身后的轮回之地，向世人宣告：“这便是我参悟的绝学，地狱法。”
    “很小的时候，我就相信这个世上有地狱。”
    厚若重楼的黑云之下，虚云悬空而立，低沉而悠远的声音向大地倾泻。
    “进入大招寺后，我跟着师父修行，师父告诉我，地狱是三界六道最苦难之地，其间众生一个昼夜就要经历数万次生死，枉习过重者受押捺槌桉，诳习过重者受沉溺腾掷，慢习过重者受融铜吞灌，嗔习过重者受斩斫锉刺……如此种种，皆有报应。我师父是个监收，负责给寺院采办，地位不算高，但他的话我深信不疑。”
    “后来，他在给庙里采买僧衣时克扣了油水，我发现后不敢置信，问师父，你不怕下地狱吗？
    师父说，善恶可以相互抵消，他行善积德太多了，取出一部分用来改善生活也无不可，我觉得这不对，与他起了争执，将他杀了。”
    虚云回忆往事，脸上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的微笑，他继续说：
    “后来南院举世入魔，我离开了大招寺，周游天下，当我发现，这个世界好像真的没有地狱之时，我感到无限的惶恐，辗转反侧，日夜难寐，可之后，我又感到无穷的喜悦。
    既然此前没有地狱，那我是不是可以按照人们的期盼，造出一哥地狱来呢？造出一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地狱，好人来世投胎好人家，恶人来世投胎成猪牛，如此轮回几世，世上不就只有好人没有坏人了？
    和尚想靠传扬佛法，教化万民，实在太难了。须知，想将艰深的学问传播出去，必须要将其简化，甚至扭曲本意，使其通俗易懂，人人能懂。饶是如此，也非人人想学。世事复杂，人心叵测，再严谨的律法由人去执行，也难免造成滥用与冤屈，没有什么比造一个地狱更好的了，唯有彼岸，能救得了此岸！”
    虚云向世人阐述着他的宏愿，声音也越发洪亮，在天空中一遍遍地回荡。
    他的眼眸不知何时已一片赤红，似有猛火烧遍十方世界，鬼魂神识皆尽坠为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