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 “我是——！”

    修改完备注，常遇春重新揣好手机。
    走廊尽头空旷安静，她略一仰头，瞥向斜前方悬挂的电子钟，深夜容易让人emo。
    常遇春伏案，侧头枕着臂弯，百转千回。
    从陈克己身穿浴袍冲出家门，打电话意外有女生接听，再到得知他住院，一波三折。
    对待陈克己，过去她总不可避免地从职业习惯出发，对他，与病区患者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她才不会和患者发生关系。
    特别是那晚的一通电话。
    面对“抓奸”揣测，她冷静得像局外人，毫无波澜，第一反应甚至还不如“卷科研”强烈。
    说到底是常遇春还没做好准备。
    盖闻溪提醒了她。
    情势所迫，她得正视两人关系，然后迅速做出调整。
    于是，这回陈克己耳石症住院，竟阴错阳差，制造了一个“修补”关系的绝佳时机。
    打视频前，常遇春对镜演练数遍，模拟表情和语气，好让关心更像妻子，而非护士。
    听到他吐槽耳石症忌口，她下意识要纠正宣教，却及时刹停，笑而不辩陪他傻乐。
    说来也怪，他俩谁都没提吵架。
    那一刻。
    常遇春忽然觉得，两人之间存在着一丝塑料默契，都敢于对不爽的事，果断翻篇。
    她向来是目标性明确的人，既然领证，她该做好阶段性安排，理顺关系。
    倒是没想到，一米九的陈克己，居然在她跟前装柔弱不能自理。
    算了。
    自己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忽然起风，配药室窗户小护士忘了关，吹得值班白板哗哗作响，常遇春起身关窗。
    人与人的关系，就像心电图。
    指不定哪天点开朋友圈，只剩一条横线。
    —
    默乐耳鼻喉贵宾套房，一盏壁灯亮着。
    陈克己一把扯下真丝眼罩，扭头望向床头柜，没见手机，便朝里间扬声，“几点了？”
    天怎么还没亮。
    “……”
    董天野头一回陪床，几乎没怎么睡着，半梦半醒间扫一眼时间，囫囵答道：“三点。”
    陈克己哦了一声，拽拽枕头，翻个身掖好被角，闭眼回味稍早前的消息。
    你老婆说的。
    啧啧，常副护士长竟然会主动示好。
    “吵架”分明是他理亏，没想到她不计前嫌，虽然看上去更像陈述客观事实。
    陈克己不管，他认定这是她的告白。
    不愧“叶老太太严选”，常遇春真不一样。
    —
    失眠时，脑袋里像放幻灯片，放映着孤枕难眠的每一个瞬间。
    越想越激动，陈克己兴奋睡不着，蹑手蹑脚下床，拐进里间拿被董天野“绑架”的手机。
    没错。
    三少爷住个院连手机自由都失去了。
    陈克己伸手，倏地，一道阴影横在当中。
    “三哥，想偷手机？”董天野惊坐，揶揄。
    “偷？”陈克己诧异瞪眼，哥还用偷，他翻个白眼，借机把手机揣病号服裤兜。
    “人家主管护士说的，你现在要少刷手机，不能熬夜。”
    “护士说的？”
    “可不嘛。”
    陈克己玩味不羁睨他一目，眉头微挑，拖腔带调勾唇一笑，“常护长都没发话！”
    言外之意其他护士倒算个屁。
    “……”
    三少爷你开心就好。
    董天野被他神逻辑唬住，没再坚持。
    陈克己摸着手机，踏实重新躺回病床。
    相册里，一张常遇春照片，领证那天偷拍她睡觉，他盯得津津有味。
    当年德弘小学拍毕业照，那时，他不知道她一早转学了，还遗憾良久。
    很多年过去，她的面孔日渐模糊。
    直到最后，他彻底忘记她的模样，却永远记住那一掌的力度，铭心刻骨。
    —
    翌日，常遇春下大夜，日常交接班完毕，累到不想说话。
    凤城地方邪。
    后半夜突发不断，四个咽部异物拔鱼刺，耳鼻喉夜间急诊直接到病房，没闲着一点。
    临下班前，侯春田提醒，“常护长，昨天放电话上的苹果，是不是被谁吃了？”
    值夜班玄学。
    护理人最喜欢“苹果”，代表平安，相反最讨厌“芒果”，意味超忙。
    常遇春无奈叹口气。
    —
    走出电梯轿厢，廊灯应声亮起。
    常遇春背手拆发髻。
    忽地，身后卷起一阵冷冽的风，一丝消毒水似有若无，夹杂木质清香，涌入鼻腔。
    下一秒。
    她被陈克己从后头紧紧抱住。
    猝不及防一搡，脚下踉跄，未留神肩膀砸在锌合金门板上，咣铛一声闷响。
    陈克己眼疾手快，一把捞起她圈在怀里。
    人一辈子就活几个瞬间。
    陈克己埋首深吻，动情炙热。
    常遇春闭眼，配合地双手穿过腋下，箍着他腰肌。
    春光如诗流淌，旖旎铺满旷野。
    呼吸不歇，心跳同频。
    —
    这时，对面门开，邻居手摸门把手，见状一愣，足足沉默三秒，一言不发。
    “……”
    “……”
    “……”
    四眼尴尬。
    不包括常遇春，她抬手揩拭嘴角，朝邻居笑笑，主动搭讪，“蒋护长今儿休息？”
    弘济唯一男性护士长，老年病科蒋戈，他有个亲弟，在耳鼻喉科当护士。
    蒋戈微微眯眼，大高个让人过目不忘，他上回见过，还有她们科以前的贺医生。
    “我下午班。”他回答迟疑。
    怕她为难，陈克己慌忙撤手，点头问好。
    常遇春反手扣他掌心，视线直视蒋戈，似笑非笑，主打一个坦坦荡荡。
    “你，你忙……”蒋戈关门，提脚缩回去。
    陈克己备受鼓舞，一把抱起她，抵在门上，贴耳迫不及待，一语双关，“开门！”
    廊灯明灭。
    —
    这一回，没有人克制。
    情绪像一场暴风雨，汹涌而来。
    一遍又一遍搁浅，登岸，并肩，落款。
    —
    事后，陈克己将她揽在臂弯，抬手抚摸脸颊，大拇指腹贴着她嘴唇，暗吸一口气。
    “想说什么？”常遇春往他怀里缩了缩。
    陈克己一舔下唇，“我有一个前女友。”
    “一个？”常遇春精准抓住关键量词。
    “……”
    陈克己一噎，局促张了张嘴。
    常副护士长的关注重心，如此与众不同，确实，周斯甜算他唯一公开承认的女朋友。
    自然了，没公开的就像开不尽的春花。
    陈克己点头，“嗯，就一个。”
    “所以那天接电话的是她？”
    “嗯。”
    等了两秒，陈克己没再往下说，常遇春捶他胸口，“你嗯什么！”继续交代呀。
    “没了。”
    常遇春翻身，直视他如墨眼眸，指尖一戳腹肌，侧向下划，手劲渐重。
    “……”
    陈克己屏息绷紧，目光随其移动，猛地逮她手腕，挣扎低吼，“我是——！”
    “？？”常遇春扭头看他，是什么。
    陈克己耳根莫名涨红。
    是第一次。
    昔日，他无所谓周斯甜说他不行，今天，面对常遇春，他却说不出口。
    并非自尊心作祟，而是怕她笑他空有理论，实操经验浅薄，乃至压根没有。
    “……”
    沉默震耳欲聋。
    几秒空白，电光石火，常遇春陡然醍醐灌顶，扑哧一乐，坐直上身，“你是处男？”
    “……”
    不是。
    她怎么能丝滑讲出来这种事。
    陈克己头皮发紧，就像领证那天，她大庭广众问他尿完了没。
    “禁欲系处男？”常遇春忍笑，下巴轻挑。
    陈克己顺嘴接话，“家里管得严。”
    骤然单押。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一秒破局。
    —
    陈克己主动坦白过往，常遇春如同听豪门八卦，认真专注，默默划重点。
    交换从前，意味着关系迈向新一步。
    讲完周斯甜，他欠身摸裤兜手机，当她面解锁，一晃屏幕，“密码看清了。”
    “我要你手机密码干嘛。”常遇春笑嗔。
    “也是！那我告诉你支付密码……”
    “……”
    两人正说笑间，常遇春手机振动。
    母亲来电。
    “小春，小陈是不是在你那儿，你俩中午回前头吃饭，听见没。”
    “……”
    常遇春轻咬舌尖看他一眼。
    陈克己深呼吸，扬声脆生生回应：“妈！我在！一会我就来！谢谢您请我吃饭！”
    我靠。
    常遇春咬到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