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九章 灯火通明魏国公府

    这场大朝会，从清晨一直讨论到正午，又从正午渐渐到了黄昏时分。
    其间，所有人都没吃饭。
    甚至包括大明皇帝朱元璋！
    皇帝都不提此事，众人纵然是饥肠辘辘，谁又敢在这个时候，极力表现自己就是一个合格的酒囊饭袋？
    到了后来，金銮殿上叽叽咕咕的肠鸣声，倒是不绝于耳，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虽然觉得尴尬，但这种不受控制的肠鸣，总不能算做是欺君之罪。
    终于，朱元璋似乎是听到了不知哪位的肚子鸣叫，抑或是他自己也终于想到吃饭这回事，便笑了笑，又一次从皇帝宝座上站起身来。
    霎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无数道目光齐齐仰望这位大明天子，等他做出最后的决断。
    “西征之日，今日也议论得差不多了。”
    朱元璋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约莫是因为今天说话太多的缘故，沙哑的声音仿佛裹挟着炽烈的血气，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众位爱卿，按照今日殿上分派，各自回去筹备战事，不得有丝毫怠慢！”
    “另外……”
    朱元璋语调忽然一顿，转为愈发肃杀，竟将头顶九旒冕上的玉藻抽了出来，寒声道：“给咱传檄西域三十六国，但凡有进献帖木儿首级者，我大明可赐予盐铁专营权百年！”
    嘶！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泛起颤栗的鸡皮疙瘩。
    看来，刚才商议的三十万大军，只是大明此次全面打击帖木儿汗国的手段之一，绝不是全部！
    别的不说，单只是这百年盐铁专营权，就足以让多少西域的国家趋之若鹜，为了争夺这一珍贵的许诺，不知有多少死士将因此潜入帖木儿汗国，纵然帖木儿将身边的防御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也难以抵挡这水银泻地一般的渗透。
    只怕从这道命令颁布之日起，帖木儿其人，再也无法睡一个安稳觉了！
    厉害！
    这就是咱们的陛下啊！
    许多老臣，浑身微微颤栗着，仿佛因为朱元璋的这番话，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陛下当然是英明神武，可谓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但具体到一些阴谋算计，鬼蜮伎俩，咱们的这位陛下，也从来不甘人后，他可不是那种只一味讲究堂堂之阵的迂腐帝王。
    不然，小明王怎么死的？
    大家心里难道还没点数么？
    “还有！”
    朱元璋又解下腰间的玉带，直接丢在案上，目视最前排的魏国公徐达，沉声道：“大军进驻哈密之后，将此玉带，高悬于辕门之上！”
    “臣遵旨！”
    徐达心中一凛，连忙大声答应。
    他知道，陛下这是想到了当年鄱阳湖上悬带为号，三日时间，破尽陈友谅七十万水军的旧事。
    大明如今当然是今非昔比。
    不过那帖木儿占据西域之地，拥兵数十万，根深蒂固，似乎也不能跟当年根基未稳的陈友谅相提并论。
    这次国运之战，究竟鹿死谁手？
    众人微微迷惘，然而很快就将目光转向皇帝宝座下首的那个座位，以及座位前边，同样长身而立的那个年轻人。
    稳了！
    不知怎地，看到这个身影，包括魏国公徐达在内，都是长松了一口气。
    有国公大人从军，那帖木儿汗国纵然有天时地利，又能如何？
    此战，我大明必胜！
    大朝会之后，西征筹备之事，如一连串的炸裂，响彻京城，响彻应天府，响彻整个大明！
    是夜，魏国公府的灯火，直接就是彻夜未熄！
    头上早已经多了许多华发的魏国公徐达，脸上泛起疲惫神色，但目光如鹰隼一样锐利，伏案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面，手指摩挲过西域地图上一座座褶皱的山脉，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
    或许每一个瞬间，在这位百战名将的脑海中，已经模拟出千军万马厮杀的无数场景，并且根据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作战风格，拟定出一套套尽可能完备的作战方案。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只是普通将领而已！
    到了徐达这个级别，堪称当世第一名将，他作为西征主帅，自然要将战前准备做到细致无比，大到三十万大军的分进合击，小到一个运粮队，一个百人队的调度使用，全都是徐达必须要操心的事情。
    未谋胜，先虑败！
    这才是一代名将的风范和格局。
    徐达深知，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过分的小心，一万次也不嫌多，但是疏忽大意，或许一次就能让整个战局陷入万劫不复！
    即便是大明最强的名将，威名素著，但徐达一生戎马，也并非没有经历过失败。
    那些惨痛的教训，此刻也同样像流水一样，缓缓流过徐达心尖，让他回忆起那些痛苦和不堪，将所有的经验积累，所有的战争智慧，都运用到即将开始的西征中，都化作这张巨大地图上的起伏山脉，滚滚河流。
    深夜了，魏国公府却忽然传来清晰的马蹄铁和青砖相击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只怕能直接传入紫禁城中。
    片刻，一队粮草官风尘仆仆，直接跪在徐达府上的台阶前，沉声道：“启禀大元帅，河西屯田，新收麦三十万石！”
    好！
    军粮不容有失！
    徐达从卷帙浩繁的无数文书情报中抬起头，眉头微挑，取笔蘸墨，在地图上疏勒河的支流处，画上了一笔浓墨重彩的朱砂，殷红若敌人的鲜血。
    “传令工部！”
    既然做了这个大元帅，徐达当仁不让，平常或许可以韬光养晦，但现在到了战时，此战关乎国运，不论是六部九卿，都要无条件服从他这位元帅的调度！
    若有差池，可以误国论处！
    “十日之内，给我打通疏勒河到天山北麓的漕运！”徐达的声音在夜空中，浑厚而具有穿透力，更带着腥风血雨的肃杀，直接命令道：“有什么困难，尽可以提出，但若是推诿塞责，延误了军机，甚至让运粮的线路断掉，工部尚书的人头，老夫便要拿来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