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小陈身体还好吧。”

    小春呛声，大模大样的表情，彭越不由多看她一眼，然后视线如追光灯，眼盯前方。
    新女婿还没脱外套，嬉皮笑脸装殷勤。
    彭越哂笑莞尔，一仰脸示意常遇春看——谁家端盘子用两手托着，不烫死才怪呢！
    果然是等着别人伺候的三少爷。
    “……”
    常遇春换鞋，顾不上洗手，紧着接过陈克己手里盘子，拇指捏盘沿，不动声色示范。
    盘底滚烫。
    一见有人搭把手，陈克己看也不看先送出去，然后龇牙咧嘴，抬手猛搓指腹。
    迈进盥洗室前，彭越把着门回头一瞟，笑他严重缺乏生活经验，真娇贵。
    —
    常遇春职业病上身，习惯性地攥住他指头，摁着一个个揉搓，替他缓解刺痛感。
    “……”
    陈克己心下窃喜，舌尖抵着唇角，一动不动十分配合。
    这时，彭高捷手拿一把筷子从厨房出来，一抬眼，俩人正亲昵，她悄悄向常世新使眼色，满眼意外，无声感慨。
    “老常，你瞧，他俩真能处。”
    当初老裴打包票，说陈克己没问题，她倒挺担心日常相处，毕竟，闺女一贯强势，男方又是豪门少爷，简直针尖对麦芒。
    婚姻就像皮筋，一松一紧才能长久。
    要是谁也不服输，两端拉紧，迟早得崩。
    “吃饭……吃饭。”常世新故作矜持。
    自陈克己掷地有声一句“爸”，常教授嘴角上翘，几乎再没放下来，越看越喜欢。
    —
    揉捏着陈克己指腹，常遇春暗自感慨。
    同样端盘子，她甚至感觉不到温度，倒把他烫得指头肚通红。
    三少爷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柔润通透跟白玉似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一双手。
    这样的人，享受人生都嫌不够尽兴，没有烦心事，又怎么可能指望他还有奋斗目标。
    “……”
    算了，来日方长。
    常遇春缓缓吁出一口气。
    “怎么了？”陈克己见微知著，沉声问道。
    常遇春摇摇头，职业化微笑如影随形，放开他的手，“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
    这问话太职业了。
    她突然护士长上身，陈克己一愣，尾调上扬试探回道，“谢、谢谢常护长？”
    话音未落，轮到常遇春怔住。
    难道自己职业病犯了，垂眸沉默片刻，她望向陈克己，“……”
    正要说话，周围传来打趣笑声。
    —
    “小陈，看来你得慢慢习惯了，他们这一家子都这样儿！”彭高捷率先开口。
    她示意常遇春先去洗手，一边布筷，一边笑道，“我有经验。”
    听出话意，彭越唇角一勾，哂然撇撇嘴。
    常遇春走出去几步，忍不住回头。
    好一个“他们这一家子”。
    老姜果然辛辣，彭书记三言两语就拉进关系，好让陈克己不觉得他“孤立无援”。
    她也想听他怎么回答。
    当然了，如果大哥不给好脸，她正好替他分说，护短，是昔年责任护士养成的习惯。
    我的患者只能我来骂。
    —
    闻言，陈克己站得笔直。
    “谢谢妈！”他略一躬身，双手接过筷子，毫不含蓄表示，“往后我就常来跟您取经！”
    彭越话里有话一嗤，“常回家看看？”
    各个渠道同步的信息，小舅子被家里赶出来，正无家可归，虽十分八卦，却八分可信。
    “……”彭高捷警告眼刀瞥他。
    陈克己会意，没当回事，笑得人畜无害，眼角余光匆忙瞟常遇春一眼，挑眉嘚瑟。
    四目相接。
    常遇春回他同样眼神，踏实去洗手。
    “……”
    只一眼，陈克己明白了她为什么回身。
    一股暖意刹那翻涌，借没洗手离席，几步跟上常遇春。
    待远离众人视线，他肩膀一拐轻撞她，双臂张开一步拦至身前，轻啜一吻。
    陈克己！
    猝不及防贴面落下一个吻，常遇春迟疑，齿尖不慎磕到下唇内壁，舌尖一丝腥涩。
    莫名其妙，她抿唇一嘬，没好气瞪他。
    “……”
    常副护士长学过变脸吧。
    陈克己一舔嘴唇，摸不着头脑，硬是热乎乎跟她挤在同一个洗手台。
    —
    回席落座。
    陈克己打眼一扫，一桌家常菜，四凉四热一个汤，没有因他登门提高规格，细看之下，倒全是耳石症禁忌食单外的。
    宅门斗争久已，顷刻，他心中有数。
    不改变用餐标准，算旁敲侧击，提醒他常家不会因为他是陈家三少爷，就谄媚讨好，避开禁忌食，则是岳母家的体贴关心。
    陈克己老老实实埋头干饭。
    —
    食不言寝不语，用餐接近尾声。
    常世新放下筷子，提眸关切问道：“小陈身体还好吧。”
    陈克己没吃完，闻问，摆好筷子，上身坐得端正，回话，“谢谢爸！好全了！”
    常教授能由此一问，想必已知实情，好不好的可能只是客套，他回答标准答案就行。
    尾音方落，他补充道：“我助理怕再出意外，非要让我住院，不然，咱们高低不能浪费宝贵的医疗资源，您说对吧。”
    “……”
    三少爷脑子转的够快啊。
    常遇春瞥他一眼，心道场面话真滴水不漏，连常教授的潜台词，他居然都猜到了。
    一般耳石症不用住院，除非合并多种病在身，需要综合治疗，教授这样问，暗含敲打。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三少爷时刻牢记豪门做派，彭越微一哂。
    —
    “小陈啊，我先跟你说声抱歉，上回是我出差在外，没有赶上和亲家吃饭，抱歉啊。”
    “……您别这么说！”陈克己受宠若惊，连连回话，愕然地屁股几乎离座。
    纵观整件事，归根结底是他通知晚了。
    常教授通情达理，一揽全责，话语间还替他开脱，陈克己一咂嘴，既感动又感慨。
    相反。
    陈家所有人，奉行“极致我本位”，一旦出现问题，第一反应先甩锅，哪管别人死活。
    幸福都是攀比出来的。
    岳丈一家和谐友爱，想起陈家的水深火热，陈克己羡慕不已，盯着常遇春发呆。
    “……”
    话说一半，骤然刹停搞哪样。
    常遇春面不改色，餐桌下，她拖鞋轻踩陈克己脚面，无声提醒他不要走神。
    “……”
    鞋底余温残存。
    陈克己不自觉坐直，微垂眼帘左右一瞟，壮胆抬起小腿，一寸一寸贴上常遇春脚踝。
    她没有躲。
    陈克己大喜过望，一时心猿意马，抬腿轻蹭两下，面上从容不迫，“爸，您随时得空，我们随时约。”
    尾音几不可察一丝颤。
    倏地。
    气氛平添一抹尴尬。
    陈克己莫名心惊。
    在座几人，三个耳鼻喉十年经验起步，如何听不出他声线波澜，慌忙轻咳掩饰。
    桌下，常遇春又一脚踩他脚面。
    陈克己识趣收住咳嗽。
    —
    常世新笑笑，温和道：“小陈，你可能不太了解，干我们这行的，一切以患者为先。”
    言外之意是得不得空自己说了不算。
    一听，常遇春不大乐意，继续踩着陈克己脚面，下巴一扬，提声吐槽父亲。
    “上回定日子您飞刀，让我裴叔去的。”
    “现在我们结婚证都领了，您跟人家老太太连一面儿都没见！”
    “难不成您还真打算让人家来弘济挂个特需才能见您一面！”
    “……”
    咄咄逼人，还义正严词。
    常遇春倔强咬唇，一脸大义凛然。
    见此情景，陈克己眼皮突跳，下身僵硬不敢动弹，本能垂下眼皮避嫌。
    在陈家，胆敢这样盛气凌人说话，陈在山的解放军铁拳，能一掌劈死他。
    “……”
    实在不想看热闹，可情势所迫，陈克己保持沉默，硬着头皮收回小腿。
    腿刚挪开。
    下一秒，常遇春转头盯着他，“你干嘛！”
    岳父岳母大舅哥齐刷刷看向他。
    “……？？！！”
    陈克己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