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阿娘，青雀来找你了……

    威胁。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而且李泰不敢保证他去死了，他的儿子李欣就真的可以活下来。
    毕竟，想让一个人消失，对于李承乾来说太容易了。
    但问题是，他没得选。
    “好……”
    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下响起。
    “我答应，只要能大兄能够真的放犬子一马，我真的什么事情都会做的……”
    “好，希望魏王别让我为难。”
    周围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李泰颓然的躺在椅子上，缓缓的睡着了，梦中他见到了自己的独子，也见到了自己的妻子。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直到窗户被人敲响。
    “魏王殿下，时候不早了，你该准备准备了。”
    “一个时辰后，陛下就到了。”
    ……
    与此同时，长安城西北官道上。
    从这里出发，乐意一路抵达陇右，是大唐最为繁忙的几条官道之一。
    官道上。
    长长的队伍，延伸出去好几里路。
    大唐在京的所有官员、宗室、勋贵和外戚等都跟着队伍前行，准备去昭陵祭拜文德皇后。
    队伍前方。
    李世民坐在马车中，伸手掀开车帘，看着周围已经隐隐可见些许绿意的森林，眼神显得有些纠结。
    此地距离昭陵还有三十里路，预计一个时辰就能到。
    而越是靠近昭陵，李世民就越是心情低落。
    他不知道该如何在昭陵见自己的亡妻，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被自己操纵一生的魏王李泰。
    “陛下。”
    忽然，晴朗的嗓音从窗外响起，李世民被惊的手指一抖。
    “怎么了，承乾？”
    李承乾骑着马跟着马车，面无表情的对里边的李世民说道：“魏王妃阎婉和魏王之子李欣也是可怜人，臣有意留他们一条性命，陛下以为如何？”
    李世民听见这话，自然不可能不答应。
    “承乾。”
    过了以后，他又迟疑问道：“青雀当真罪无可赦？”
    “废话！”
    “？”
    “魏王犯下的滔天罪孽，只能他自己拿命来赎，不然的话陈怎么去跟战死的将士们交代？！”
    李世民顿时就不说话了。
    他其实也是知道李泰是必死无疑了，但在经过李治惨死于面前之后，李世民由衷的感觉自己老了，因为他开始感情用事了。
    过去十九年间，他从来都是李治的。
    但亲生儿子死在面前，并指责她是一切的罪魁祸首的景象，将他冲垮了。
    “唉……”
    幽幽的叹息声响起。
    李世民扭头，想和李承乾商量一下，给李泰一个体面的死法，却发现李承乾已经不见了。
    顿时。
    一股悲哀感涌上心头。
    队伍沿着官道缓缓前行，过了中午之后，就进入了九巍山的地界，周围林木茂密，时不时还能见到几只奔跑的小兽。
    李世民怀揣着一颗上坟的心，在挣扎中逐渐靠近昭陵。
    不久之后。
    张阿难来到马车外，拱手禀报道：“陛下，前方山路难行，请陛下骑马过去吧。”
    “好。”
    李世民点头，骑上战马后继续前行。
    穿过绕来绕去的山路，不过两刻钟后就到了昭陵坐在的山下，李世民抬头仰望，依稀之间，可以见到远处昭陵的地面建筑。
    然而。
    就在这时。
    张阿难忽然眼皮一跳，伸手指着远处的山脚下，惊愕道：“那里怎么起火了？！”
    火！
    跟上来的王公贵族和文武官员们齐齐一惊，凝神看去，果然在昭陵的外围，看见了熊熊的火光！
    李世民见到这一幕。
    不知为何，原本就提起来的心像是被人用力捏了一下似的，整个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变。
    “走，快过去看看，快！”
    李世民没有废话。
    他纵马疾驰下山岗，朝着远处的火光狂奔，李承乾同样一副紧张神色的跟在里边，不过心中却在感叹薛仁贵的办事能力真强。
    那火是李泰放的。
    此刻的他，就双手撑着墙壁，强行站立于窗内，身处的库房已经开始着火了，而他脚下还有着大量的火油。
    一行人很快冲了过来。
    见到屋中的那道人影，李世民先是一怔，再细看了两眼后，才敢确认这个身形瘦削的男子是他阔别一年有余的嫡次子李泰！
    “青雀…青雀！”
    “你这是做什么！赶紧出来，快出来！”
    李世民瞬间急了。
    身后跟过来的大臣和宗室们也是面露骇然，看着即将被烈焰吞噬的魏王，每个人心中都满是震惊。
    魏王要自焚而死？！
    这……
    “来人，快来人！”
    “赶紧去把魏王就出来，快去啊，磨叽什么！”
    李世民大声怒吼。
    可负责此地防务的将领却只是一味的答应，双脚就像是生根了似的，愣是连动都没动。
    诡异的场景持续了好一会。
    最终。
    李承乾咳嗽一声，挥手道：“快去，把魏王带出来！”
    “是，殿下！”
    将领立刻领命，当即就带人准备救火，可火势已然蔓延开了，压根就并非人力能够阻拦的了了。
    火海中，李泰看着自己的父皇，哈哈大笑。
    “陛下，我就要死了，你满意了吗！”
    “青雀，一切都可以商量，你先出来！”
    “出来？哈！”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从小就被划到三叔名下，长大后，更是被陛下当成削弱大兄势力，打压大兄的工具来使用，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了，我…受够了！”
    “稚奴死了，我也要死了！”
    “可陛下有没有想过，我和稚奴原本是不用死的！以大兄早年间的心性，他不可能杀我们的！我们完全可以像诸位叔父一样，镇守一方，做一个藩王！”
    “可这一切，都被陛下你给毁了！”
    咆哮声传来。
    成百上千的大臣和宗室们齐齐变色。
    不少人惊得脸色都白了，没人能够想到，今天这本来祭拜文德皇后的旅途，竟然能发生如此巨变！
    “陛下，你的确是千古一帝。”
    “能与你比肩的，除了尧舜禹及商汤等以外，就只有始皇帝，汉高祖、武帝、光武帝等几个人！”
    “是，你了不起，你清高！”
    “你是这天下的主人，你是四方诸国尊奉的天可汗，是我大唐的圣人！”
    “但是。”
    “你更是一个恶毒的父亲！”
    “你亲手毁了我，毁了稚奴，更毁了大兄！你毁了我们一母同胞的情谊，你让我们鱼死网破，互相厮杀，你这么做，就只是为了你的皇位，为了你的权力！”
    所有人都彻底怔住了。
    四周除了噼里啪啦的火声之外，连呼吸声都几乎没有。
    众人神情各异。
    有人满脸骇然，有人不住的看向李世民，有人则若有所思，有人则眼神中满是冷笑。
    李世民脸色惨白如白纸。
    他张了张嘴，看样子似乎是想怒斥一声，但到头来却愣是一个字眼都没吐出来。
    “陛下，我恨你。”
    “但你放心，我既然做了叛国的恶事，就断然不会逃避。”
    “左右不过一个死字罢了！”
    “陛下，大兄，还有你们…你们记住了，在这个世上，除了我自己以外，没有人能够审判我！哪怕是上天也不行！”
    “我即便有罪，但那罪过的源头，却永远不是我！”
    “而是你！我的父皇！”
    “因我而死的将士们的性命我会还的，因我而死的百姓们的性命我也会还的，从此以后，我与你们恩怨以清，只愿来世…永不相见！”
    言罢。
    李泰扭头看了眼昭陵地宫的方向，眼前闪过的跑马灯幻像中，满是幼时母亲长孙皇后的身影。
    “阿娘，青雀，来找你了……”
    最后一个字词缓缓吐出。
    李泰手中的烛火直挺挺的掉落在地上，火焰瞬间点燃大量的火油，眨眼之间，偌大的库房就连同他自己，便被熊熊烈焰所吞噬！
    贞观十九年正月，魏王李泰自焚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