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17祭典是夏日的风物诗

    第121章17.「祭典是夏日的风物诗」
    晚上七点钟，黄昏像朱顶雀的翅膀掠过天空，太阳已经完全销声匿迹。
    真澄望向窗外，宇治市内繁星点点，闪着微弱的灯火，夜色中路灯投射出来的光线列成两排，把街树的繁枝茂叶映得摇摇曳曳。
    是时候该出发去祭典和花火大会了。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听到女生穿着木屐走路的声音，真澄想了想，从包里翻找出一瓶涂抹用的水状药液，连同棉签，一起揣进手提包。
    有备无患，但愿不会像契诃夫之枪一样派上用场。
    “啊，真澄哥。”
    在走廊里看见他，千爱把落到侧脸的头发别到耳后，面露微笑。
    “太好了，浴衣没弄乱，看来你有把我说的话听进去嘛。”
    她身上穿着一件颜色明亮的浅黄色浴衣，上面缀着金桂花，浅色的发尾用向日葵发饰束起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
    真澄摇摇头：“就你一个人？”
    “嗯，麻美姐慢吞吞的，快和海月出来啦。”
    千爱对着敞开的房门喊了一声。
    “来了~”
    麻美懒洋洋地回应道。
    木屐踩在铺木走廊上，发出“喀哒喀哒”的脆响。她的浴衣以白色为基底，红色的百合花和牡丹在上面花枝乱颤。
    身后的海月则穿着那件水蓝色的紫阳花柄浴衣。
    “如何？真澄君，有没有感觉惊为天人？”麻美嫣然一笑。
    江户时代的岛国有句俗谚：「立如芍药，坐如牡丹，行走身似百合花般」，以此称赞女性楚楚动人的姿态。
    “不开口的话，还是有这种感觉的。”
    “这叫什么话啦。”她不满地将唇瓣抿成一条线，旋即又转为微笑。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真澄纳罕看她。
    “真澄君其实是想看后颈，对吧。”
    麻美侧过身，拨开半挽着的长发，发尾松松散散地斜靠在肩膀上：“真拿你没办法啊，喏，就让你看个够好了。”
    雪白的后颈毫无防备地，从浴衣襟领处完全露出来。
    “怎么样，这就是成熟女性穿浴衣的妙处所在啊。”
    她洋洋得意，同时拼命忍住更加放肆的笑意，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符合「立如芍药」这一点，旁边千爱伤脑筋地拧着眉毛。
    “这样，不过完全感受不到哪里成……”
    脱口而出那个字眼之前，真澄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她胸口沉甸甸的份量。
    好吧，只有那具肉体比较成熟。
    照理说胸臀发育比较好的女生，为了避免穿着和服时皱巴巴的，不够平整，会在胸口下方垫毛巾，但两名女生显然都没这样做。
    纯棉质地的轻薄浴衣上过浆，看似柔软，实则衣料挺括，稳妥地兜住那份饱满，半幅带在腰肢间收窄，更显得曲线丰满，勾勒出美丽的胸型。
    耳边传来一道微不可察的孱弱叹息。
    真澄偏过头。
    蜜金色的长发盘起，以发簪固定，雪白的侧脸神采飞扬。
    “好看吗？真澄。”
    发现真澄瞧向她，黑川澪抬起袖子，朱红色的腰带很醒目。
    她身上的浴衣是西洋花柄与和花柄折衷的款式，黑玫瑰与红椿相映成趣，如花在野，温柔热烈。
    “很漂亮，浴衣。”
    “只有浴衣吗？”
    那双黑曜石般的美眸牢牢地黏在他脸上，不知怎地，她似乎格外兴奋，脸上时不时地可以窥见些许红晕。
    “人也很漂亮。”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真澄勉强挤出句子。
    言毕，只见黑川澪露出满脸笑意，胳膊像白蛇一样缠住他的手臂内侧。
    “真澄穿浴衣的样子也很帅气呢。”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看花火大会吧。”
    她以仿佛要把浴衣袖子扯下来的力道拽住真澄，拉着他往前走。
    “等一下，神代呢？”
    这句话让黑川澪在眉间打了个死结。
    “……我在这里。”
    突然从背后传来人声，深蓝色渐层布料的浴衣端正，上面点缀着紫丁香的图案，凛音早就在该处。
    长发扎成马尾，打扮得十分干净俐落，深色的浴衣很衬她的肤色，下摆露出笔直纤细的小腿。
    她似乎不习惯穿木屐，脚背绷起紧张的线条，平时也很少见神代穿高跟鞋，或是有跟度的凉鞋。
    红绳带子深深嵌入白嫩的趾间，莫名显得这双裸足有种娇艳的魅力。
    “哦。”
    真澄点了点头，这下全员到齐，于是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就出发去花火大会吧。”
    从酒店出发去花火大会，步行太远，打车太近，搭电车是最合适的。
    电车把明亮的绿色外壳脱落在白天，驶向夜色。
    车厢里相当拥挤，站满了绑起头发，身穿各式各样浴衣，精心打扮的女生们，也有男生和小孩子穿着浴衣，甚平之类的传统服饰。
    平时很难看得到这样的景致，时不时还可看见有情侣如胶似漆地牵着手。
    真澄没什么特别含义地看着女生身后绑着的“抚子结”，这种不对称的蝴蝶结显得俏皮可爱，尤其适合年轻女性，心想那女生为了今天，也是相当下功夫。
    不过这样的天气下紧紧牵着手，不会觉得热吗？
    六个人只用搭一站，所以上车后直接站在了车门边上。
    “差不多该放开我了吧，黑川。”
    右手手臂被黑川澪抱住，真澄曾经尝试若无其事地抽离胳膊，可立刻就被黑川她缠得更紧。
    “不要，车上人这么多，万一被冲散了怎么办。”
    今晚的黑川似乎格外固执。
    或者说她一直都是这样，只是长久相处下来，让真澄多少有点习惯了她这份固执。
    于是此刻，黑川又往前得寸进尺了一步。
    拥挤的车厢里很难活动身体，真澄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只好暂时容忍她的举动，而且黑川抱得很紧，如果用力挣脱，总有种「整只胳膊会被她扯下来」的危险感。
    “盯——”
    千爱鼓起来的脸颊令人联想到仓鼠，正以气鼓鼓的眼神，恶狠狠瞪视两人交缠的手臂。
    咣当咣当——
    车厢摇晃，电车突然减速，随着广播声滑入月台。
    平时这样的摇晃，肯定是不足以动摇任何人的。
    但此刻的车厢里，只要有一个人不习惯穿木屐，因为电车紧急刹车而重心不稳，往旁边倾倒，整个人群便会如同投下石子的池塘，扩散涟漪。
    黑川澪见状，把他的右臂抱得更紧。
    接连响起好几声惊叫，以及杂乱无章的木屐声，真澄下意识地接住左边倒过来的那道身影。
    熟悉的洗发水味道飘曳到鼻尖，甘甜的橘子香气。
    真澄瞧向长长黑发的主人，神代一直以来用的都是同一款洗发水，出来旅行时也特意随身携带，正因如此，发丝因为精心保养而显得柔顺细腻。
    “谢谢。”
    凛音面无表情地轻声说道，随后轻柔摇晃的刘海把她的双眼遮住。
    “没事，小心一点，那边有吊环。”
    面前身穿浴衣的美少女站得直挺挺的，刚才一直没有抓紧吊环，而是靠自己站稳，不过现在提醒为时已晚。
    车门开启，凛音先一步迈出车厢。
    柔弱的身影一下电车，越过黄线，就淹没在站前汹涌的人潮里。
    为了不走散，几人也紧随其后下车。
    “呜哇，好多人。”千爱目瞪口呆，喘着气说道：“真的有二十万人吗？”
    “谁知道，不过几万人肯定有了吧。”麻美回答。
    夜空宛如一张靛青色的暗幕，笼罩大地，地面上闪耀的灯火宛如嵌在上面的繁星。
    从车站出来，人潮一路绵延宇治川两岸，各式各样的露天摊位也沿路摆满，弥漫着夏天的气息。
    烟花，祭典，这正是岛国夏季的风物诗。
    虽然已经很久没逛过夏日祭典，但这份热闹，喧嚣，安心与怀念的感觉还是一成不变。
    紫式部笔下华美的王朝绘卷，正在此刻的宇治市展开。
    离花火大会开始的时间还很早，一行人悠哉地逛着祭典。
    或许是受热闹气氛的熏染，千爱和麻美欢脱地走在石板路上，仿佛放归旷野的小狗，木屐跟着发出“喀哒喀哒”的脆响。
    “苹果糖，有好多颜色！”
    “炒面看起来好香。”
    “这么多小吃啊，先从哪一摊开始吃起呢？”
    虽然摊位前贩卖的小吃在平时也很容易吃到，可处在祭典聚光灯的照明下，不知为何，就显得格外诱人。
    苹果糖清莹透亮的色泽，炒面上闪闪发亮的酱汁和油脂，无限激发着游客的食欲。
    “小海月想吃什么？”
    “……巧克力香蕉，还有棉花糖。”
    “刨冰也有很多口味诶，啊，这个宇治金时口味的，在神户吃不到。”
    雪白的刨冰上淋着绿色的抹茶酱，又加了红豆。
    “真澄哥，尝尝刨冰。”
    “谢谢，不过我现在没法吃。”
    “我是故意的啦。”
    千爱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和黑川缠在一起的手臂，不满地皱起眉头。
    “澪姐姐，你到底是要抱到什么时候啊，害真澄哥都没法腾出手吃东西了。”
    “没关系，我会代替真澄的右手，像这样——”
    “——来，真澄，尝尝看，啊~”
    黑川澪吹凉冒着热气的法兰克福香肠，接着递到他的嘴边。
    眼看上面的油脂就要滴下来，弄污浴衣的襟领，真澄赶紧张开嘴巴，咬了一口。
    “怎么样？”
    “很好吃，不过……好烫！”
    虽然表面被微微吹凉，但香肠内部积蓄的热量却在口腔里扩散开，灼烫得真澄像祭典上的金鱼一样，不断开阖嘴巴吐气。
    “没事吧！真澄哥。”
    千爱用汤匙舀起一勺刨冰，送到真澄的嘴边，后者条件反射似地用嘴含住递过来的刨冰。
    入口是抹茶刨冰苦中带着微甜的味道，冰凉的触感流经口腔，让嘴里的温度迅速冷却下来。
    “真澄的样子真可爱呢。”
    黑川澪脸上浮现出惹人怜爱的笑容，接着咬了一口真澄刚才咬过的香肠。
    “啊~真是够了。”千爱抓狂道：“怎么可以两个人同吃一根烤香肠，这不是间接接吻了吗！？”
    “是吗，对成年人来说，这是很普通的一件事啊。”黑川澪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唇角微微扬起，充满挑衅的意味。
    “千爱妹妹要是想吃，也一起吃好了，我完全不介意的。”
    饱含揶揄的语气，让千爱的脸颊顿时涨红得跟煮熟的章鱼一样。
    真澄叹了一口气：“也不用三个人吃一根香肠，这么拮据吧，而且千爱也吃不来……”
    “谁说我吃不来！”
    “这样，那你就试试看啊。”
    黑川澪大方地将蛋烧法兰克福香肠往千爱的方向倾斜。
    “吃就吃！”
    后者张开唇瓣，直接咬了一大口，然后就这么睁大双眸，一眨也不眨地咀嚼，蓦地全身一僵硬，接着频频颤抖起来。
    “千爱……”真澄以担忧的眼神瞧向她。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这根法兰克福香肠的里面，加了魔鬼辣椒酱，对爱吃辣的真澄来说刚刚好，可以他从小对自己这个青梅的了解，就难说了。
    这名来自辣椒的故乡南美洲的少女，对辣椒的抗性却相当之低。
    “呜呜呜！！！”
    因为咬了一大口，千爱咀嚼着香肠，脸上浮现出死相。
    “妈妈……”
    她用秘鲁语发出引人哀戚的声音，因为全世界语言的“妈妈”发音都相同，所以身为岛国人的真澄和黑川澪也能听懂。
    “太过分了！”
    丢下这句话后，她无意识地把手里的宇治金时刨冰递到真澄手里，继而加快脚步，走向不远处的摊位，嘴里喷火说道：“刨冰！我要买刨冰！”
    你刚才手里的不就是刨冰吗。
    已经完全辣昏头了啊……
    真澄凝视着远去的明黄色背影，在心里悄然叹息，又看了黑川一眼。
    只见黑川澪正以赢家的表情，洋洋得意，目送千爱的背影离去。
    察觉到真澄的视线后，她的唇瓣勾勒出愉悦的弧度，楚楚动人地嫣然一笑。
    “好了，千爱妹妹乖乖走掉，这下就是我和真澄的二人世界了呢。”
    她藏在笑容背后的刻薄，令真澄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感到脊背发凉。
    右臂被黑川缠住，左手托着一大碗刨冰，现在完全腾不出手来。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左肩。
    熟悉的力道。
    真澄转过头，一张雪白精致的俏脸浮现在眼前，笑意盈然。
    横挂在麻美头侧的，是一副红蓝相间的假面骑士面具，具体是什么名字，真澄不太清楚，他最后看过的一部假面骑士是OOO，已经是十多年前的片子了。
    “胜利的法则已经确定！”
    麻美摆出这名假面骑士的招牌动作，然后使劲摇晃手里的弹珠汽水。
    “弹珠汽水，这是夏日祭典的BestMatch（最佳搭配）哦。”
    她把汽水递过来。
    “汽水这么晃还能喝吗。”真澄无奈：“而且我现在哪有手去接。”
    “看来你玩得很开心嘛，真澄君。”
    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麻美小心翼翼打开弹珠汽水，等待气泡消散后，“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旋即好心情似的说道：
    “接下来还有更开心的事哦。”
    “什么？”
    “就是这个！”
    她亮出手机屏幕，便签app上，写着下列文字：
    ○「祭典非做不可的事项」
    ·炒面
    ·刨冰
    ·棉花糖
    ·章鱼烧
    ·法兰克福香肠
    ·黄油土豆
    ·弹珠汽水
    ·假面超人面具
    ·钓宝物
    ·捞金鱼
    ·气枪打靶
    ·欣赏花火大会
    ·其他
    小吃的部分全都画了叉叉，看来是已经完成的内容。
    “你居然吃了那么多啊。”真澄浮现出傻眼的表情，紧接着瞧向她的小腹，想从中看出端倪。
    “你在看哪里啊！？真澄君。”
    麻美一点不在意真澄看她的胸部，唯独对瞄向肚子的视线格外在意，立刻捂紧小腹。
    “事先声明，这些可不完全是我一个吃掉的，小海月就吃了很多。”她涨红了脸解释道。
    “棉花糖……好吃……”
    海月用吸管啜饮弹珠汽水，慢悠悠地走过来，旁边，凛音默默吃着半份水母少女剩下的炒面。
    真澄看了眼手机：晚上七点半，离花火大会开始还有半小时。
    “半小时？看来时间很充裕嘛，叫上小千爱，一起去玩钓金鱼，或者去打靶游戏摊吧。”
    麻美笑着说。
    在场的人中，唯独凛音，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
    部分浴衣花柄寓意：
    金桂花：“初恋”
    向日葵：“憧憬”，“激情”
    牡丹＆百合花：“美丽”
    紫阳花：“我想和我的爱人与家人永远在一起”
    椿花：“永远的爱”，“你把我的爱置之不理”
    黑玫瑰：“你完全属于我”，“永不熄灭的爱”
    紫丁香：“回忆”，“恋情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