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导火索

    六月二十四，杨文干正式起兵；
    六月二十六，李渊命李世民带人围剿杨文干，并许诺得胜还朝后，废太子，改立李世民；
    七月初五，大军未到，杨文干死于部下之手，不战而败。
    一场叛乱，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而后，李渊并没有履行诺言，令太子李建成回京，下旨责李建成与李世民兄弟不睦，归罪于太子府的王珪、韦挺和秦王府的杜淹，并将他们流放。
    “太子与秦王兄弟不睦……”
    昏暗的书房内，李世民孤零零的坐在阴影里，攥紧的指节泛白，他倏然冷笑一声，一拳捶在桌子上，试图用疼痛平息自己的怒火。
    “吱呀——”
    书房的门被推开，这种时候，也只有承乾敢来打扰他了。
    果不其然，李世民抬起头，就看见了拎着雕花食盒走进来的大儿子。
    “阿耶。”
    “怎么自己拎着食盒？伺候的人呢？”
    李世民下意识收敛起怒火，起身接过李承乾手中的食盒放到桌子上。
    “承乾知道阿耶心情不好，肯定不想看到其他人，但是承乾不算其他人，所以……”
    李承乾三两步走近，抱住李世民的胳膊，“阿耶需要的话，承乾的肩膀可以给你依靠一下。”
    “承乾……”
    李世民再也忍不住了，把关心他的大儿子紧紧搂入怀里，埋首在他幼小的肩头，滚烫的泪水止不住下流。
    “没关系的……”李承乾一边落泪，一边轻轻拍着李世民的背脊，看着他真伤心的份上，也就不计较阿耶影响他流泪了，就当他真的很容易共情吧。
    李承乾微微有些走神，也不知道这是他谎话说多了的原因，还是演的太走心了。
    “是阿耶没用……”李世民埋首在儿子肩窝，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绝望，“明明说好了……”他想起仁智宫时，父皇允诺的改立太子之言，他当时那么高兴的和承乾炫耀，但此刻却换来将亲信流放的旨意，甚至隐隐被怀疑是叛乱主使。
    他若真想反叛，怎么会只挑拨一个区区的杨文干！
    如果在没有承乾之前，说他挑拨太子和父皇的关系，还有点可信度；但父皇明知承乾的不凡，李建成本来就被压在了下风，他又怎么可能吃力不讨好做这种事情？
    这一点，就是李建成、李元吉等人不清楚，父皇还不清楚吗？
    可他还是下旨了，不仅是违背承诺，还下旨呵斥他了。
    此刻，李世民才忽然意识到，比起李建成，或许父皇更忌惮拥有兵权和承乾的他。
    父子终究是在君臣之下。
    “承乾，我会当个好阿耶的。”李世民抬起头，红着眼睛承诺，他不会让承乾变成现在的他的。
    “我相信阿耶，”李承乾打开食盒，拿出块桂花糕递过去，“阿耶吃块点心吧，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好。”
    李世民眨着眼睛，将泪意咽下去，温柔的替儿子擦去泪水，不想他再为自己伤心，努力扬起笑容，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
    “……”
    “阿娘、青雀还有丽质都很担心阿耶哦，这桂花糕是他们专门为阿耶做的，好吃吧？”李承乾一脸的单纯，像是完全没有看出李世民的表情变化。
    李世民艰难的咽下去，“我猜，青雀和丽质参与的有些过于深入了吧？”
    “阿耶你猜的真对。”李承乾笑眯眯的将整盘桂花糕都推了过去，“都是心意，阿耶不要客气。”
    “……”其实，客气一点也不是什么问题。
    李世民欲言又止，但确实不好辜负孩子们的心意，只能在李承乾的注视下，一个接一个的吃了下去。
    此刻，什么委屈，什么难受都没有了，能吃下这么酸甜苦辣咸的糕点，人生还有什么坎过不去！
    李承乾微笑，不错，总算把桂花糕推销出去了，回头告诉青雀和丽质，新的品尝官有了，再也不用他自己上了。
    ……
    “承乾，你阿耶怪我吗？”
    太极殿的门被推开，李承乾慢悠悠走进去，就看见了孤身坐在上方，身形略显佝偻，隐藏在阴影里的李渊。
    “怪不怪承乾不知道，但阿耶哭的很伤心。”
    烛火突然爆开一朵灯花，照亮李渊骤然收紧的眉峰。
    “哭得很伤心吗？”李渊的呢喃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玉扳指。
    李承乾不客气的坐到他身边，拿着案上的糕点品尝，随口说道：“阿翁也不要在意，阿耶一直都这么情感充沛，是个哭包啦。只是要面子不会当面哭，都是背地里偷偷哭的。”
    李承乾说得轻快，李渊的喉结剧烈滚动着，他突然将李承乾抱入怀里，沉声问道：“承乾，你说阿翁错了吗？手心手背都是肉，阿翁只是不想、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
    李承乾自在的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轻描淡写的说着：“阿翁你知道的吧，我在行宫的时候去看了大伯，那个时候大伯很不开心，但阿耶很开心。现在大伯很开心，但阿耶不开心。他们两个好像没办法都开心。”
    李渊浑身一震，许久才艰涩开口：“那我该怎么做呢？承乾，你觉得谁适合当皇帝？”他盯着孙儿稚嫩的脸庞，仿佛要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寻到答案。
    “自然是我阿耶。”李承乾直视着李渊的眼睛，没有半分犹豫。
    “为什么？”李渊的追问带着几分犹疑和不确定，“可你阿耶当太子，你大伯怎么办？废太子都没有好下场的……”
    李承乾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突然伸手戳了戳李渊的胸口：“其实阿翁也动摇了吧，如果你坚定大伯当太子的心，怎么会想到废太子的下场？”
    他看着李渊骤然苍白的脸色，继续说道，“因为阿翁你从一开始就不坚定啊，所以大伯和阿耶才会争起来。”
    李渊的声音几近颤抖：“那我现在坚定让你大伯当太子，怎么办？”
    “来不及了。”李承乾叹了口气，像个小大人般无奈，“阿耶那么伤心，肯定不会后退的，大伯也不会让他后退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句话还是阿翁你教我的。”
    李渊也没想到昔日教导孙子射箭的一句话，时隔这么久会扎到他心上。
    “你就是想要你阿耶当皇帝？”
    “当然了。”李承乾毫不避讳，“其实我有点不明白，这明明是单选题啊。”
    “什么？”
    李渊不解，李承乾从他的身上跳下来，走到了挂着大唐疆域图的墙壁旁，转头回望李渊，“我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大唐还没有彻底安稳下来，大伯不算平庸，但乱世需要霸主，阿翁其实你也明白的，对吧？”